七月的阳光像融化的蜜蜡，黏稠而明亮，倾泻在​​星辉大厦​​的玻璃幕墙上。整栋建筑如同一座棱角分明的冰雕，折射出冷冽的碎光。温言站在大厦前，微微仰头，眯起眼睛——那些交错的玻璃映出无数个她的倒影，像被切割成碎片的梦境。

她今天穿了一件​​雾霾蓝的丝质衬衫​​，衣领挺括，袖口缀着一枚小小的​​珍珠母贝纽扣​​——这是母亲送给她的毕业礼物，说是能带来好运。下身是一条​​米白色高腰直筒裙​​，剪裁利落，衬得腰肢纤细，裙摆垂至小腿，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。脚上是一双​​白色小羊皮低跟鞋​​，鞋头圆润，鞋跟只有三厘米，踩在地面上几乎无声，像某种小心翼翼的试探。

温言下意识抚平衬衫上并不存在的褶皱。

玻璃门旋转的瞬间，她看见自己的倒影——

​​黑发如绸缎​​，柔顺地垂在肩头，发尾微微内扣，带着一点学生气的乖巧。她的皮肤在冷光下近乎透明，能看见手腕内侧淡青色的血管。睫毛不算浓密，但纤长，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。鼻梁秀挺，鼻尖有一颗几乎不可见的小痣，像是被铅笔轻轻点了一下。嘴唇是自然的淡粉色，此刻因为紧张而抿得太紧，像一朵还没绽放就被掐住茎部的​​白色山茶花​​。

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——​​琥珀色的瞳仁​​，在阳光下泛着浅金，像融化的蜂蜜，清澈得能一眼望到底。此刻这双眼睛里盛着一点不安，一点期待，还有一点倔强。

“加油。”她对倒影说，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。



大堂的空调冷气像一堵透明的墙，温言刚踏进去就打了个寒颤，裸露的脚踝瞬间绷紧。

就在这时，电梯间传来一阵骚动。

人群突然向两侧分开，像被无形的手拨开的潮水。

然后是——

​​高跟鞋的声音。​​

不是普通高跟鞋的声音。是那种鞋跟极细、却稳如利刃的声音，每一步都像踩在钢琴的黑键上，清脆、冷冽、带着不容置疑的节奏感。温言甚至能想象那鞋跟的弧度——微微前倾的坡度，像一把出鞘三分的小刀。

她下意识回头。

女人穿着一身​​墨蓝色西装套装​​，剪裁凌厉如刀。西装外套收腰设计，勾勒出锋利的肩线，内搭的黑色真丝衬衫领口微敞，露出一截冷白的颈线。西裤笔直垂坠，衬得双腿修长得近乎锋利。

她的头发是浓密的​​黑茶色大波浪​​，披散在肩头，随着步伐微微晃动，像某种慵懒而危险的猛兽皮毛。

​​傅绯夜。​​

温言在行业杂志上见过这张脸——星锐广告的创始人兼总裁，业内人称"创意圈的暴君"。

傅绯夜的脸是极具攻击性的美：

​​眉骨高挑​​，眉形如剑，眉尾锋利地收束
​​鼻梁高挺​​，线条如精雕细琢的工艺品
​​唇形饱满​​，涂着铁锈红的哑光唇膏，嘴角自然上扬，却不见半分笑意
最摄人的是那双​​灰蓝色的眼睛​​，虹膜边缘泛着一圈银灰，像结冰的湖面下暗涌的漩涡
此刻她正侧头听助理说话，长睫微垂，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。忽然，她似有所觉，抬眼望来。

她们的视线在空气中相撞。

傅绯夜的目光落在温言身上，像一束X光缓缓扫过。

先是那枚珍珠纽扣——圆润的、带着少女气的装饰，在职场丛林中显得格格不入的纯真。接着是扣到最上面一颗的衬衫领口，勒得那么紧，仿佛要把自己包裹进安全的茧。最后是那双紧攥着文件袋的手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，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。

温言突然觉得呼吸困难。那道视线太过赤裸，仿佛能穿透布料，看到她藏在西装裙下颤抖的膝盖。

"新来的？"

傅绯夜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兴味，像猫科动物用爪子拨弄刚到手的猎物。

温言的喉咙发紧，还没来得及回答，对方已经转身离去。

空气中残留着一缕冷香，像是雪松混着硝烟的味道，凛冽而危险。


会议室的玻璃门反射着刺眼的白光，温言数到第三次才鼓起勇气敲门。推门时她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抖，指甲边缘因为连日的焦虑被咬得参差不齐。

"坐。"

长桌另一侧的中年男人头也不抬地说。温言注意到他油光发亮的头顶中央有一绺精心梳理的头发横贯而过，像一条黑色的蚯蚓趴在红色的头皮上。空调出风口正对着她的后颈，冷风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皮肤。

"温言，A大硕士？"人事总监突然嗤笑一声，把简历翻得哗啦作响，"你们导师没教过简历要控制在一页纸吗？"他抖着那三页装订精美的铜版纸，"还是说你们A大特别爱显摆？"

温言的手指在桌下绞紧了。她毕业论文的摘要就印在第二页，那是她熬了三个月通宵的成果。

"我应聘的是创意策划岗，所以..."

"闭嘴。"男人用圆珠笔敲着桌子，"我说话的时候别插嘴，懂不懂规矩？"他突然转向旁边戴金丝眼镜的女人，"李经理，你们策划部现在缺打杂的吧？"

眼镜女慢条斯理地拧开保温杯，枸杞的酸味混着蒸汽扑在温言脸上。"我们缺的是能干活的人，不是书呆子。"她突然推过来一部平板，"现在给我做个海报。"

温言接过平板时，发现屏幕已经被调成了最高亮度，刺得她眼睛发疼。她下意识眯起眼，听见有人轻笑："看，连这点光都受不了。"

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，三分钟后推回平板。会议室突然安静了几秒。

"...倒是有两下子。"眼镜女撇撇嘴，突然调出一份文件，"那解释下这个案例为什么失败？"

这是星锐去年争议最大的汽车广告。温言小心地指出："目标用户定位偏差导致..."

"放屁！"一直沉默的技术总监突然拍桌，"你懂什么？这案子是我做的！"他暴起的青筋在太阳穴跳动，"知道我们客户多满意吗？"

温言看着对方发红的眼睛，突然明白这是故意设的局。她的毕业论文恰好研究过这个案例，数据证明它导致品牌好感度下跌12%。但此刻她只是抿紧了嘴唇，把真相和血腥味一起咽了回去。

"听说你导师是陈教授？"人事总监突然变脸，堆出假笑，"他去年举报我们抄袭，害我们丢了年度大奖。"他凑近温言，咖啡混着烟味的热气喷在她脸上，"你们学霸都这么爱多管闲事？"

眼镜女突然用笔尖挑起温言的下巴："长得倒挺清纯。"她的指甲刮过温言的脸颊，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，"简历照片P了多久？"

温言下意识后仰，后脑勺却撞上了冰冷的椅背。她这才发现人事总监不知何时已经绕到她身后，肥厚的手掌重重按在她肩上。

"躲什么？"他的拇指暧昧地摩挲着她的锁骨，"我们李经理最会调教新人了。"带着烟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，"听说你们A大女生都特别...好学？"

温言浑身僵硬。她看见对面的男面试官正用手机对着她拍照，镜头反射着冰冷的光。

"张总最近不是要招个生活助理吗？"眼镜女突然笑道，她推了推金丝眼镜，镜片上闪过一道寒光，"我看这丫头挺合适。"

人事总监的手顺着温言的背部往下滑，在腰际流连："可不是嘛，年轻、干净..."他的指甲突然掐进她的腰窝，"还特别...听话。"

温言猛地站起来，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。她的作品集"哗啦"一声散落在地，那张全国大学生广告赛金奖的证书滑到技术总监脚下。

"哟，还拿过奖？"他用鞋尖碾着证书，"知道我们公司最看不起什么吗？"皮鞋在烫金字体上狠狠一拧，"就是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好学生！"

眼镜女突然抓住温言的手腕，力道大得让她疼出眼泪。"小姑娘，"她贴近温言耳边低语，枸杞味的口臭熏得人作呕，"知道为什么你前面五个面试者都通过了吗？"她另一只手突然撩开温言的衣领，"因为她们都懂得...变通。"

温言剧烈挣扎，一颗珍珠纽扣崩落在地，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
"装什么清高？"人事总监突然扯过她的简历，当着她的面慢慢撕成两半，"想要这份工作？"碎纸片雪花般飘落在他锃亮的皮鞋旁，"今晚八点，华悦酒店2806。"他肥厚的手掌拍在温言臀部，"记得穿短裙。"


碎纸片还在空中飘落，一阵轻柔的敲门声突然响起。

"笃、笃、笃。"

眼镜女正掐着温言下巴的手猛地一抖，人事总监慌忙从温言身边跳开，皮鞋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。

三人手忙脚乱地回到座位，技术总监的领带都歪到了一边。他强装镇定地清了清嗓子：

"请...请进。"

门被推开时，先飘进来的是一缕淡淡的香气，像是清晨的栀子花混着一点点牛奶的甜。白枕月站在门口，手里捧着一叠文件，栗色的大波浪卷发垂在肩头，发尾微微打着卷，像是精心烫过的温柔弧度。

她穿着​​米色针织衫​​，领口微微敞开，露出纤细的锁骨，下身是一条​​浅灰色高腰直筒裙​​，衬得腰肢纤细，裙摆垂至小腿，脚上是一双​​裸色尖头低跟鞋​​，鞋跟踩在地毯上，几乎没有声音。

"哎呀，在面试呢？"她声音轻柔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，像是无意间闯入，"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？"

人事总监立刻堆起笑脸："白总监怎么亲自过来了？"

白枕月微微一笑，目光却已经落在了温言身上。

——女孩的衬衫领口微微散开，一颗珍珠纽扣崩落在地，脸颊上还留着被指甲刮过的红痕，眼眶泛红，睫毛上挂着未落的泪水，却倔强地咬着唇不让它掉下来。

白枕月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。

​​惊艳。​​

温言的长相不是那种明艳张扬的美，而是像清晨沾着露水的山茶花，干净、清透，带着一点倔强的脆弱感。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，在灯光下泛着浅金，像是融化的蜜糖，让人忍不住想……

​​搅碎它。​​

白枕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。

"这是怎么了？"她语气关切，快步走到温言身边，从口袋里掏出一方绣着暗纹的手帕，轻轻递过去，"擦一擦，妆都要花了。"

温言怔住，下意识接过手帕，指尖触碰到对方的手指——温暖、干燥，像是能抚平所有不安。

"谢谢……"她声音很轻，带着一点鼻音。

白枕月看着她，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："这么漂亮的小姑娘，怎么哭成这样？"

人事总监干笑："白总监，她刚才——"

"哎呀，张总。"白枕月突然转头，语气带着一点撒娇般的嗔怪，"你们是不是又欺负新人了？"

她没等对方回答，已经弯腰捡起地上被踩脏的证书，指尖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。

"全国大学生广告赛金奖？"她微微睁大眼睛，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赞叹，"这个比赛含金量很高的，去年我们公司想赞助都没排上队呢。"

温言愣住了。

她没想到会有人知道这个比赛，更没想到会有人……替她说话。

白枕月已经转向人事总监，笑容依旧温柔，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："张总，这个小朋友让给我带吧？我们组最近缺人，正好需要这样有灵气的孩子。"

人事总监皱眉："可她刚才——"

"哎呀，新人嘛，总要有个适应过程。"白枕月轻笑，伸手轻轻搭在温言肩上，指尖若有似无地摩挲了一下她的锁骨，"我会好好'教'她的。"

温言没察觉那指尖的微妙力度，只觉得肩上的温度让她莫名安心。

白枕月低头看她，眼神柔软："愿意来我们组吗？"

温言眼眶又红了，这次是感激的。她用力点头："愿意！"

白枕月笑了，伸手替她拢了拢散开的衣领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瓷器。

"走吧，带你去见见新同事。"

白枕月亲昵地挽起温言的手臂往门口走去。临出门时，她突然驻足回头，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。

"啊，差点忘了。"她对着人事总监露出歉意的微笑，"张总，今早陈董问起上季度校招的录用率呢。"她歪了歪头，栗色卷发垂在肩头晃了晃，"听说...有几位特别'优秀'的应届生，最后都没来入职？"

人事总监正在整理文件的手突然僵住，钢笔"啪嗒"一声掉在桌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