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三日后,铁剑门。
清晨的阳光穿透薄雾,洒在青石铺就的演武场上,将每一滴露珠都映照得如同珍珠。弟子们已经开始了早课,剑气破风之声与整齐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,构成了一幅充满活力与纪律的画卷。
戒律堂首座大弟子静萱,回来了。
她的归来没有引起任何波澜。在对外的说辞中,她只是奉了门中长老之命,下山追查一桩陈年旧案,耗时数日。没有人怀疑,更没有人能从她那张清冷如常、甚至比以往更添了几分威严的脸上,看出任何端倪。
她依旧是那个铁面无私、一丝不苟的静师姐。她巡视早课,纠正弟子们错误的剑招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。她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,那目光深处,却隐藏着一丝作为“傀儡”的、审视猎物的冰冷。
她在寻找合适的“土壤”,为“天籁”的菌丝寻找第一片可以寄生的温床。
这一日午后,静萱在山门附近“偶遇”了一个昏倒在路边的少女。
那少女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,身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,脸上沾着泥土,显得狼狈不堪。但即便如此,也难掩她那清丽脱俗的容貌和眉宇间一抹挥之不去的倔强。
静萱“救”了她,将她带回了戒律堂的偏室,并亲自为她端来了一碗热粥。
“姑娘,你醒了。”静萱的声音依旧清冷,却恰到好处地带着一丝关切,“这里是铁剑门,你已经安全了。你叫什么名字?为何会昏倒在此?”
少女挣扎着坐起身,警惕地看着四周,当她的目光落在静萱身上时,那份警惕化作了些许的安心和巨大的感激。她接过热粥,狼吞虎咽地喝了下去,仿佛饿了许久。
“我……我叫苏月。”少女的声音有些沙哑,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味道,“我没有家,是个孤儿,四处流浪……前几日盘缠用尽,已经饿了两天了。多谢师姐救命之恩。”
这名自称“苏月”的少女,自然就是凌月。她此刻收敛了所有的妩媚与乖张,将自己完美地伪装成了一朵饱经风霜、惹人怜爱的小白花。她的眼神清澈而纯真,带着对未来的迷茫和对强者的天然依赖,这种眼神,最能激起名门正派弟子的保护欲。
“孤儿……”静萱的眼中闪过一丝“怜悯”,这情绪是如此真实,仿佛是发自内心。这是凌霜为她设定的程序——一个完美的、符合她身份的反应。
“我看你气息虽弱,但下盘沉稳,似乎有些武学根基?”静萱不动声色地问道。
“是……是家父生前教过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,用以防身。”凌月……不,苏月低下头,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的悲伤,“只是家父早逝,我也只学了些皮毛。”
接下来的几天,苏月便在静萱的“庇护”下,暂时留在了戒律堂。她表现得勤快、懂事又知恩图报。她会主动为静萱整理房间,为她研墨,甚至在静萱处理公务时,安静地坐在一旁,用一种充满了崇拜与仰慕的眼神看着她。
很快,戒律堂的静师姐从山下救回一个可怜孤女的消息,便在铁剑门的女弟子之间传开了。众人对这个名叫苏月的女孩充满了同情,而对静萱师姐的“善举”,更是让她们对其愈发敬重。
时机,在悄无声息中成熟。
这一晚,月色如水。
静萱以“指点新晋内门女弟子修行”为由,在自己清雅的庭院中,召集了五位女弟子。
这五人,都是凌霜在计划中标记出的、适合作为第一批“感染”对象的人选。她们大多性格较为软弱,或是对静萱本人极为崇拜,心防相对薄弱。
其中,一个名叫萧柔的女孩,显得尤为拘谨。她天赋平平,在门中一直不起眼,平日里最怕的就是不苟言笑的静师姐。此刻被单独召见,更是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。
苏月(凌月)则以“为师姐们端茶送水”的身份,安静地待在一旁。她低着头,一副乖巧的模样,但眼角的余光,却像毒蛇一般,仔细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。
“今日召你们来,并非要考较你们的武功。”静萱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中响起,比平日里多了一丝柔和,“修行之路,一张一弛。戒律堂虽以‘法’为先,但‘法’的根本,是为了护‘道’。若心中无道,法便成了无情的枷锁。”
这番话让在场的几位女弟子都有些意外,她们从未听过静师姐说出如此“通情达理”的话。
萧柔更是惊讶地抬起头,看着月光下静萱师姐那似乎不再那么冰冷的侧脸,心中竟生出一丝暖意。
“我近日偶得一种异域奇香,名为‘安息’。据说能宁心静气,破除心魔,对我辈修行大有裨益。”静萱说着,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紫铜香炉,点燃了里面早已备好的香料。
一股极其淡雅的、若有若无的香气,开始在庭院中弥漫开来。那香味初闻时并不起眼,但吸入之后,却仿佛有一双温柔的手,在轻轻抚慰着紧绷的神经,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。
这,便是凌霜特制的“安息香”。它本身并无毒性,也不会催情,它唯一的作用,就是如同一把无形的钥匙,悄悄地打开人心灵的门缝,让接下来的暗示与催眠,能长驱直入。
“你们在修行中,可曾感到迷茫?”静萱缓缓开口,目光扫过众人,“日复一日地练剑,遵守着上百条门规,你们是否想过,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?”
女弟子们面面相觑,不敢回答。这种问题,在铁剑门内是大忌。
“是为了……守护正道,光大师门。”一个胆子稍大的女弟子小声回答道。
“说得好。”静萱点了点头,话锋却一转,“但何为正道?何为师门?师门是山,是水,是建筑,还是人?若是人,那我们穷尽一生去守护的,究竟是师父,是长老,还是我们自己?”
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,激起了所有人心中的涟漪。她们从未如此深入地思考过这个问题。
一旁的苏月(凌月)适时地插话,声音怯怯的,却直指核心:“静萱师姐,我……我听不懂。我只知道,您救了我,您就是我的恩人。如果有人要伤害您,我……我拼了命也会保护您。这……这也算是守护吗?”
她这番话,看似天真,却巧妙地将“守护师门”这个宏大的概念,偷换成了“守护某个人”。
静萱赞许地看了她一眼,道:“你说到了根本。所谓的守护,并非守护冰冷的规条,而是守护我们心中最重要的人。规矩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有时候,为了守护更重要的东西,一些所谓的‘规矩’,是可以被打破的。”
庭院中的香气似乎变得浓郁了一些。女弟子们的眼神开始出现一丝迷离,她们觉得静师姐今天说的话,似乎……很有道理。
静萱站起身,走到了最紧张的萧柔面前。
“萧柔。”她轻声呼唤。
“师……师姐。”萧柔紧张地站了起来。
“别怕,坐下。”静萱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安抚力量,“你告诉我,你练剑是为了什么?”
“我……我资质愚钝,只是想……不想被别人看不起,不想拖师门的后腿……”萧柔低着头,声音细若蚊蝇。
“抬起头,看着我。”静萱命令道。
萧柔下意识地抬起头,对上了静萱那双深邃的眼眸。在“安息香”的作用下,她感觉静师姐的眼睛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,要将她的灵魂都吸进去。
“从今天起,你不需要再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活。”静萱的声音仿佛直接在萧柔的脑海中响起,“你的剑,只需要为一个人而挥动。你的忠诚,也只需要奉献给一个人。”
她伸出手,轻轻地放在萧柔的头顶,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。
“现在,闭上眼睛,感受我的心跳,感受我的意志。”静萱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,充满了催眠的韵律,“从今往后,我,就是你的‘道’,你的‘师门’。我的命令,就是你唯一需要遵守的‘规矩’。你会为我做任何事,对吗?”
萧柔的身体微微颤抖着,眼神中的挣扎一闪而过,随即被更深沉的迷茫和一种病态的崇拜所取代。她感觉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从头顶传来,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与归属感。
“是……师姐……我……我愿意……”她无意识地喃喃道。
静萱的嘴角,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、冰冷的弧度。
她收回手,看向其他几位同样眼神迷离的女弟子,用同样的方式,将暗示的种子,一颗一颗地,种进了她们的心田。
苏月(凌月)在一旁静静地看着,心中充满了兴奋。姐姐的计划,简直是完美的艺术。它不像自己那样追求瞬间的、华丽的毁灭,而是像春雨一般,润物无声。这些女孩现在看起来还很正常,但那颗名为“忠诚”的菌丝,已经悄然在她们的心中扎下了根。
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,一点小小的刺激,这些菌丝便会疯狂地生长,将她们彻底变成“天籁”的养料。
庭院中的“安息香”,终于燃尽了。
静萱挥了挥手,道:“今日就到这里吧,你们都回去好生感悟。”
女弟子们如梦初醒,纷纷起身行礼告退。她们只觉得今晚和静师姐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心灵交流,茅塞顿开,却丝毫没有意识到,自己的灵魂,已经被悄悄地打上了奴役的烙印。
当萧柔与静萱擦肩而过时,她下意识地、用一种充满了依恋和渴望的眼神,偷偷地看了一眼静萱的背影。
第一个孢子,已经成功附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