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没有回答，也顾不上回答。四周的人生怕炸弹爆炸般远离我，电视传来假新闻的声音：“佟女节，交阳人，弃婴，由果农陈玉珍收养，半年前在震惊中外的……”桌子上的画卷掉落，展现出那张令人憎恨的锅盖头肖像画，画轴的左上角写着一行毛笔字“贾宝玉，画于首都实验基地。”
月亮露脸了，我在坐森林公园的石凳上给司徒宝打电话，他没接——今晚他不敢擅离职守，看来出事了。“报告公主殿下！”勤务兵在外围大叫，我让他进来，阿达奇拦在我们之间，勤务兵隔着阿达奇朝我大喊：“找到司徒宝了，他在青森酒吧，那里出事了。”
“什么事什么事？”我恼火地问。
他跟阿达奇低声说了几句，阿达奇转头阴阳怪气地跟我说几句。“闹鬼啦？”我大吃一惊，身边的几位参谋立即劝我委婉用词，并向我曲解见鬼的含义，我打断他们，喊道：“全部人都撤了，改场去青森酒吧拍鬼戏。”一路上，司机将吉普车开得风驰电掣，我们来到酒吧一楼前已经看到几个解放区的临时治安警员，手持防暴叉站在警戒线前，询问几位穿着军靴的女兵并做笔头记录。他们是把里面司徒宝当成非法入侵民宅案来处理了，我对身边的助理王老师说：“你去跟酒吧老板商量能不能租酒吧一晚，不行找房东买下它。”我快步跑到女兵身前问道：“司徒宝什么时候失常的？”
“咱们当兵的事不适合你管，你还是玩你猫去吧！”这位醉醺醺的女兵说。我的确忘了老糊涂了，我捏着白猫的后颈提起来，搭毛巾一样把它搭在右肩上，并大喊：“立正！”三个女兵打个激灵，双眼睁圆，终于知道我是谁了，我指指地上喝道：“做三百个俯卧撑，你数数！”喝得醉醺醺的女兵便立即趴倒在地，我蹲在地上，拍拍她的肩膀，有些得意的笑笑说：“别挺直胳膊，撑住，英勇的士兵啊，告诉我司徒宝是不是在里面施法？”
“是的长官！”她喊道。
“简单描述一下你出来前的情景。”
“司徒宝像变了一个人，他大呼小叫，还哭哭啼啼，动作很娘……”
“你有没有问他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我问了。”另一个女兵说，“她说自己叫佟女节。”
“什么时候的事？”
“半个小时前。”
“可以了，你继续。”
“大家过来开会！”我内心沉重地朝参谋们点点头，他们也脸色凝重的聚拢到一起，我们看着彼此，心中早已知道了答案，我不甘地说：“除了骗她还有没有其他办法？”大家都在摇头，钱参谋叹息道：“我们负责佟女节的思想工作，就怕王子那关过不了。”我说：“哥哥交给我，但我不会去欺骗佟女节，我不忍心，也不想撒谎。”钱参谋放下手机，半捂着话筒说：“军医们还有十分钟就位，小光虽然不干脑内科的，但解释几句没问题，家属那边可以帮忙，但条件是希望让陈淋淋读完高中。”我说：“我让她读完大学，生活费全包。你让人查下佟女节的病例，她有没有昏睡昏迷超过30小时的记录，告诉我时间点，按理说司徒宝的回魂梦只能回到半年左右，但还是有必要确定下——王老师，我要一件礼裙！”

我戴上口罩，在桌子上摆上两杯可乐，端端正正地坐着，用司徒宝随身携带的梳子梳理头发。我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一个名叫司徒宝的男子，是他在内心告诉我的，当然我也告诉他我叫佟女节，那一刻我慌忙去看酒吧里的落地镜，果然是一副男人的脸，该有的没有，不该有的却多了不少恶心的东西……不过他长得还勉强能入眼。我身边的一只橘猫发出小提琴拉高音般古怪的叫声，直立着打量自己的身体。鱼缸里的金鱼在撞玻璃，仿佛它本就不属于这里。四周冷飕飕的，门窗紧闭，冷风也不知从哪里刮进来。我身边的电视在蓝屏，但却能听见钢琴声，是青花瓷手机广告曲，声音浑浊，但能听清调调，真怀念，我记得我买了一台，本来母亲和董巫焱都抢着帮我买，但我全都拒绝，自己去打厂工绞了两个月的灯线买回来的。
爱丽丝来了，她穿一身成人码的婚纱裙亮相，后摆拖地，裙沿拖地，像个大号的洋娃娃被人推着走，她手提裙子艰难移动，路过落地镜看见自己的狼狈样，终于一把掀掉身上的婚纱，露出身上的长衣长裤，她不甘心地将婚纱甩到一边，挑衅般的唤我：“喂，辣玫瑰！司徒宝刚才用了什么魔法？”
她在测试我能不能读取司徒宝的记忆，我直视着她的眼睛说：“我知道司徒宝，但不知道他会魔法。”爱儿确认了我的眼神后才松懈了点，她继续问我：“你还记得你睡觉前的事吗？”我没有回答，我不能回答，得等他们先开口。我们沉默了一会，爱丽丝眼眶红了，只是她并不难过，更像喜极而泣，她激动地说：“在一次高空翼装滑翔事件中，你出了重大事故……”她没说完便跑出了酒吧，而一群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，推着担架，迅速地走进来。一位戴眼镜的男医生靠过来，做着两掌往下压地手势说：“冷静，冷静，没事了，你已经脱离了危险。我们先做个记忆测试，你还记得翼装滑行的事吗？”我确认爱丽丝已经离开了，便摇头。医生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说：“……脑震荡性失忆，不排除选择性失忆，请冷静听我说，接下来的事对你来说可能比较震撼——彩辉，你准备好麻醉剂。”一旁的女护士给我右手装上心率指夹。男医生抽出几张X光照片正想递给我，但忽然他止住步，想让女护士替他转递，我大方地站起来从他手里接过照片说：“你说吧，但别说我的旧病，否则我会朝你吐唾沫！”